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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那会儿,有段时间,我的右耳里出现了奇怪的沙沙声,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得尤其真切。这声音打耳朵眼里出发,不往外冒,直接往脑门里钻,动静很大,还不间断。看书看不进去,入睡也受影响。起初我以为没有休息好,神经衰弱出现了幻听,我好生调整了几天作息,沙沙声依然如故。
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心里有点儿慌了,讳疾忌医,先不告诉家人了吧,兴许过段时间就好了。放假回家,睡在家里的卧室,环境更安静,沙沙声愈发大了。捂住耳朵也没用,前面说了,这声音直接往脑门里钻,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直觉判断,这种毛病,医院也拿它没招啊!无非是慢慢调理,又能有什么效果?难不成,要带着这声音过一辈子?白天,声音倒不明显了,温柔了,躲起来了,好像也不是特别影响生活吧,实在不行就这么凑活着过?夜里,沙沙声又张牙舞爪了,不行啊,我他妈还年轻,一辈子的时间还很漫长啊。
我挺不住了,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跟爸爸说:最近我耳朵里一直响,医院去看看。
我爸后来跟我说,我说这句话时整个人的状态,是一种生无可恋的状态,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质。我爸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据此准确地判断出,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在我开口之前,必然已经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
爸医院,一个耳鼻喉科的主任给我做了听力测验。看到听力曲线,心就沉下去了。谁也能看得出,这右耳的听力是明显不如左耳了。医生诊断,我得了神经性耳鸣,开了药方,让我回家好好调理。啧,果然被我猜中。
当时的心情,简直是拔凉拔凉的。瞧瞧我,眼睛是高度近视加高度散光,鼻窦炎前几年才动过手术,嘴巴里的临时假牙还将就着在用(详情请见这一件往事),眼下耳朵又神经性耳鸣了,我这五官简直没有一个是好的了。可是,这神经性耳鸣是怎么得上的呢,我他妈也没怎么着啊。
我毫无生气地跟爸爸说,走吧,抓药去吧。爸爸拿了药方,说了一句,先不抓。回到家,爸爸把情况跟妈妈一说,妈妈立刻医院的耳鼻喉科专家医师,电话里预约了,又招呼大表哥开了车,第二天全家就一起去了合肥。爸妈说不能马虎,医院去听听意见。
车厢里的气氛凝重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神经性耳鸣了呢。爸爸说,估计是天天用耳机听音乐的缘故,提醒过你多少次,就是不听。我很羞愧,但也隐隐有些不服,同学们也都喜欢戴耳机,没听谁说得过神经性耳鸣啊,更何况,两只耳朵戴耳机的时间一样长,怎么就右耳朵有问题呢。
爸妈又分析,可能是接听手机的缘故,每次都用右耳朵接,辐射太大了。吃饭得两边板牙换着嚼,睡觉得两侧身子换着压,接电话也应该两边耳朵换着接才对,还是习惯没养好。
妈妈想了想,自我否定了,这个理由还是靠不住,谁平时接听电话不都习惯用右耳朵?妈妈认为,要从根子上找原因,还得说我打小就营养不良,身体难免要这毛病那毛病。为什么我打小营养不良,因为妈妈怀我的时候营养就没跟上。那时候家里太穷,一个星期才能狠狠心吃一顿肉,营养怎么跟得上?为什么家里穷,爸妈好不容易从农村进了城,刚刚安身,哪里来得及富裕?妈妈回忆说,她跟我爸结婚的时候,啥也没有,连喜被都是找别人借的,简直是太穷了。妈妈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在妈妈的叹气声中,这神经性耳鸣忽然不是偶然事件了,它有了完整且庞大的成因链条,是时代的必然产物了。
爸爸说,快别乱猜了,到医院听医生怎么说。
没话可说了,车厢里气氛又凝重了。
到了合肥,走医院,找到那个远近闻名的专家医师,医生拨冗出来,爸爸把从六安带来的听力测验单递给医生。医生摆摆手,没有接,又招招手,把我们往诊室里带。医生淡淡地问,做听力测验之前掏耳屎没?我和爸妈面面相觑,没掏啊。医生淡淡地说,怎么能不先掏耳屎呢,肯定不准啊。
我在诊室里坐定,医生拿了一个小镊子,往我右耳朵里伸进去,十秒钟不到的功夫,掏出一个肥硕的柱状耳屎,一瞬间,耳朵里的沙沙声不见了,全世界的声音都在往我右耳里钻,虫鸣鸟语,万物生长,天上的白云窸窣作响,远方的奔流声势浩荡,我全都能听得见。声响太大了,我好想找个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一点。
再看那颗硕大无比的耳屎,黄色,圆柱形,约一厘米长,半径与耳朵孔刚好匹配,摸在手里,质地坚硬,放在手心,隐隐有坠物感。这个神奇的物事我从来没有见过,禁不住瞠目结舌。
医生笑着问:好了没?
我还没缓过神来,点点头:好了。
医生盖棺定论:可以了,你们回去吧。
然后,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了。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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