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二叔肾结石了》
成为家庭医生已经一长段时间了。
——题记
村中央的广场上支起了一口大锅，赵新生已挑好几大桶水，也搬来柴火，是一些树枝粗杈。赵新生家的媳妇抱来焦黄的松枝，顺手升起了火，松枝噼里啪啦急速地燃烧起来，大锅里的水正徐徐地鼓泡、沸腾。赵新生的儿子把自家的门板拆了，支在高凳上，当作了案板。
有人，是赵家的几个壮汉，围堵猪圈里的一只油光发亮的猪。这猪饿一天了，饿得发着疯呢。几个壮汉摩拳擦掌地谋篇布局，分拆着各自的位置以及接下来的举动，这发疯的猪，嗯，有点难办。难办也得办。
赵新生的大儿子堵在猪圈的门口，手中牵着条绳子，两只手交叉把绳子打了个结，小拇指勾出个圈。那个圈是预备给猪脖子的。猪在猪圈里狂叫、冲撞...饿一天是对的，劳动人民的智慧啊了不得，不一会，猪浑身无力，瘫软在地。猪脖子入了绳圈。被抬到广场上来。
猪的嚎叫飞上云霄，也引来男女老少的围观，村子热闹起来。
猪不想死，负隅抵抗，奈何嘶哑的嗓子都叫破了，极尽力气想要逃，叫着，甩着，甩到屠户二叔的脸上，血顺着屠户二叔的喉咙流下来。
一刀得利索，别让猪嚎得太久，那不吉利。
猪瞪着巨大的眼睛，像是一把刀，刺向屠户二叔，他打了一个冷战。
“瘟猪，快点给我见阎王去。”屠户二叔又在猪身上补了几刀，抽出刀时，事先装好水放过盐的水盆被送来，猪血顺势流进去。
他又将磨好的长刀再次在磨刀石上来回几次，刀更锋利了，他在猪脖子上稍作比划，刀尖一剜，深深捅进猪脖子里，猪的最后一声嚎叫随着汹涌热血的喷出减弱，屠户二叔将刀来回拧动，为的是放净猪血，盆中已是大半盆冒着热气，泛着气泡，鲜红的猪血。猪终于不再扭动，血流渐息，赵新生的大儿子一旁辅佐着，赶紧用手旁的一把刀往盆中急速搅拌，猪血气泡散开。
猪已经没了声息和动静，屠户二叔麻利地在猪后腿上割开一个口子，他凑过去往从猪蹄里吹气，这样做是为了容易拔毛。他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当年他的师父教他动第一次手，那种胃里翻腾的感觉怎么压也压不住，他当即就吐了。这次他照常凑过去，呕心的感觉重新浮现，他顿了顿，压制了呕心之感，但真的不行。换人来替他。
要说吹气，这真是个力气活，瞪眼鼓腮，憋着劲吹气，不论多年轻的小伙子吹一会也会眼冒金星。这还是个技巧活，需要把切开口的猪皮扯开捂到嘴上，每吹一口后，手必须握紧切口猪腿处以防跑气。间歇有人掂起棍子，在猪身上抽打，便于气体贯通，不到一刻钟，猪通体滚瓜溜圆。用麻绳轧紧气口，将猪推进锅中，在蒸腾的热气中，那几个汉子麻利的用挠子刮掉猪毛，差不多了屠户二叔扔掉香烟，喝退众人，用刀在猪身上再刮一遍，直到整只猪白花花的，干净着呢。
这时，赵家那几个壮汉把死猪搬到案板上来。猪头已经被割了下来，恬静地躺很那里，把它那白色的巨喙搁在桌面上。剩下的就是屠户二叔挥刀屠猪的时刻了，只见屠户二叔手碰到的地方，肩靠到的地方，脚踩到的地方，膝盖顶着的地方，都发出淅沥沥、哗啦啦和谐的响声。只见他挥刀一刺，哗的一声，骨肉更分开了。一切声响，与音乐的节奏一般，十分优美。
村里人都看呆了。
屠户二叔练就的这身本事，已经在方圆一百里传遍了。请他去屠猪的人排成长队呢。
屠户二叔的师父那是更加厉害。他还记得师父在他要离开师门，自立门户时，他师父以庖丁解牛的故事告诉他。庖丁在肢解牛体时，会顺着牛体的自然生理结构，把刀子插进筋骨间缝隙，通过骨节间的孔道，一切动作都完全顺着牛体结构本来的样子进行。刀子所经过的地方，连经络、筋腱都没有碰过，更不用说那些大骨头。好的厨师，一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要用刀割肉；那些一般的厨师，一个月换一把刀，这是因为他们在肢解牛体时，要用刀子去砍骨头。庖丁的那把刀，用了十九年了，宰的牛也有几千头，然而刀锋还像刚刚在磨刀石上磨过一样锋利。要知道，牛的骨节之间是有空隙的，刀锋却薄得几乎没有厚度，把这样的刀锋插入有空隙的骨缝中去是宽宽绰绰的，舞动刀子也有回旋的余地。十九年过去了，庖丁的刀子还是那样的锋利。尽管如此，庖丁也从不掉以轻心，每当遇到筋骨交错聚结的地方，庖丁仍然把动作放慢，下刀很轻。当牛体哗地一下分开，像泥土一样散落在地上时，庖丁便提刀站立，环顾四周，从容自得，心满意足，把刀子插拭。干净，好好地收藏起来。
师父告诉他，要往这个方向走。
然而屠户二叔，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他走向了赌博。卖肉的钱丢在菜板上，有时顾客也不来，像是海上的一叶小舟漫无边际地漂浮着，实在无聊，赌起了博。这一发不可收拾，从空闲时赌上了，渐渐演变日日赌。赌得连媳妇都闹得出门打工了，眼不见心不烦。村里的女人不时兴离婚，这一辈子结婚就像是赌博。谁也不忍心娃儿没有爹，这苦自己受着。
屠户二叔的明月也没提离婚，但比离婚更厉害的是——她外出打工了。像是一种宣判，两地分居，借此罚他。可是赌瘾太甚，他迷失其中，失去娇妻也无所谓，当然他笃定地是娇妻走不远——生是他的人呢。
屠户也有屠户的职业病。比方说，在正下刀时，忽然膀胱告急，那也只能委屈膀胱忍着了。忍啊，忍，忍过那阵，到了空闲，膀胱反而躲迷藏似的，排不出来了。当然，有时又是他打牌时，那时如果手气正旺，哪怕膀胱里堵满了，也是不能去解决的。一把尿的功夫，直接能让手气旺旺变手气衰衰。为了钱，怎么都得忍。憋得次数多了，欠着人家膀胱多了，报应就会有。
有一天疼得打滚，额头冒大汗。
他自己知道，报应来了。
“我侄女啊，快来救救我。”屠户二叔的电话打给了我。
我当然立马出现在屠户二叔跟前，作为家族里的家庭医生，以护佑家族之康健为己任嘛。
病家：屠户二叔四十八岁
主诉：腰间巨痛、腰胀、感觉有东西卡着
脉象：脉强、顶手、浮、一分钟80下
舌象：有齿痕
半表半里：咽干、口渴、容易心烦、胸闷、容易生气、两肋按痛、眼睛酸胀痛、迎风流泪
表：正常出汗、流涕、身体疼痛:小肚胀、腰胀、小便偏少(喝水正常但小便少)、尿频、尿频且量少、尿急、尿涩痛、每天起夜4次、每天小便20次
里：大便1天1次、大便偏黑、大便臭、大便时有灼烧感、大便急迫、大便不爽拉不干净
淤堵：一天不喝水也不渴、唇口容易干燥、话多喜唠叨
从能量的角度，脉强、顶手、浮、一分钟80下、正常男性一分钟72下，说明能量亢盛。
舌头有齿痕，一天不喝水也不渴，唇口容易干燥，断水饮。但此时比较紧急的问题是小便不利，证上有身体疼痛:小肚胀、腰胀、小便偏少(喝水正常但小便少)、尿频、尿频且量少、尿急、每天起夜4次。这里的小便不利是热淤积于下焦，膀胱内有灼热淤积蕴结，为何是淤积于下焦，很可能是腰间巨痛、腰胀、感觉有东西卡着，应该是肾结石，导致尿道涩滞不通。
这是大局所在。
我想到了要用走下焦的药物，并且清热且利水，我用上了滑石、茯苓、白术、猪苓与泽泻。滑石这味药非常的滑，又因身体有热，所以需要重用，我用到了g。
大便1天1次、大便偏黑、大便臭、大便时有灼烧感、大便急迫、大便不爽拉不干净，我觉得大黄必须上，把能量往下带。同时身体有热，大黄能去热，再加上滑石的润滑，大黄能攻下肾里的结石。考虑到每天起夜4次，略加10g的阿胶。阿胶能滋养阴液，热蕴下焦，下焦津液就虚了，那么阿胶因为味厚，厚则沉，所以能下行滋养津液。
阿胶滋腻，会不会火上浇油呢？有大剂量的滑石的清热，加上猪苓泽泻的寒，这副药被下行的势能所主导，用来浇灭下焦之热。只要把下焦的热去除，那么肾重新有水进入，同样浇灭肾里的热，同时能化肾里的结石。
至于半表半里显示的这些证，譬如咽干、口渴、容易心烦、胸闷、容易生气、两肋按痛、眼睛酸胀痛、迎风流泪等，我都不去管它。我想治病的是人体本身，人生病是这样的，就好像身体的两只手都拿了东西（也许一只手拿的东西重些，一只手拿的轻些），无法腾出手去解决当下的困境。有时候你只要帮人体拿一下东西，腾出一只手，身体就能够自己去把当下的困境解决了。那么你如果能清楚地弄明白身体的哪只手拿的重物，帮身体一把，把那重物卸了，那么身体就迅速搞定困境。
我判断身体的一只手拿的重物是“下焦淤热”，由肾结石所致。所以我主要把这件事搞定。
我从药箱里取出滑石、茯苓、白术、猪苓、泽泻、阿胶、大黄这七味药交给屠户二叔，并把如何熬药的细节都告诉他。
然后第一剂药过后，屠户大叔果真排出来几颗小石头，小便时排石头时额角出了好几次大汗，不过小肚胀、腰胀、小便偏少(喝水正常但小便少)、尿频、尿频且量少、尿急等证状缓解了百分之八十。
为了巩固疗效，继续服了两剂，诸证消失了。
屠户二叔后来告诉我，他其实在事发之前，医院，诊断单上明晃晃地写了“肾结石”，好了之后，他又医院，诊断单上显示一切正常。连那个做检查的医生都疑心是不是仪器坏了。
好了之后的屠户二叔，当然回归了他的屠户身份，这次去的是李家，他家要结亲了，宰一头猪，不够，这天，屠户二叔一连宰了两头猪。热热闹闹的婚礼，他被留下来吃喜饭。新娘走到他跟前敬酒，一恍惚，竟觉得是他的明月了。屠户二叔居然有些老泪纵横，这些年觉得愧对了他的明月。
以往，那些养猪的人家，等到腊月的一头猪，有的早已琢磨着要送出去多少礼条肉为儿子说门媳妇，有的琢磨着能卖出去多少肉换回种子化肥钱，剩下多少给一家老小打打牙祭，招待过年七大姑八大姨的，有的等待着这头猪把一年的债还完。
村口张寡妇家，刨去给屠户二叔的杀猪钱、以及绝大部分得卖给无猪可杀的乡里乡亲之外，留给她自己的仅仅是猪内脏猪血等杂碎...内脏也卖给隔壁家老六，仅剩一点猪血了，大过年的。她儿子酒后驾车撞死了一个人，被关了进去，留下巨额的债务给她弓着背勤勤恳恳劳作去偿还。
听说屠户二叔没收张寡妇的钱。
最后申明：此证此方此分析，都是我的一家之言，并非最佳的方子，我只是如实记录整个过程。文章中的方子，仅限一人一方，请勿试药，试药后出现的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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