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扬追忆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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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感到深深的愧疚,父母特别是母亲在世时没能享受到人生的福分就离我们而去,而当我们有条件想回报他们养育之恩的时候却永远没有了机会,这真是人生的一大悲哀!......

追忆我的父亲母亲

吴中扬

世上有太多留下遗憾的事情,父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想到更多地了解他们,而当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时候却想回忆他们在世时的点点滴滴,这谈何容易!但作为子女,永远应该牢记父母的养育之恩。现在我们自己也生儿育女,才能真正体会到当年父母养育我们兄弟姐妹七人的辛劳,真是“养儿才知报娘恩”!

我们的父亲吴淦臣,年农历九月十四日出生,年农历六月三十日去世,享年83岁。父亲早年的经历我了解不多,只听说奶奶去世较早,家境贫寒,爷爷又是个私塾先生,写字刻章画画有点名气,但对家务事和农田活并不在行,父亲兄妹四人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冬天还赤脚到结冰的田里去刨茨菇。听说年轻时期的父亲曾有从淮海战役战场逃回家的经历,后来还在北蒋跟退伍的二舅学做生意(从阜宁等地贩运大豆回来榨油卖),也在盐场做过工,至于在盐场待了多少年,又是为什么从盐场回来的我就知之甚少了!

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他的性格总体是温和的,不大爱发脾气。我只知道有两件事,他发了不小的脾气,一个是当年他曾做过生产队的会计,后来大概因为账务上的问题引起其他人的不满,那些人存心跟他过不去,处处为难他,排挤他,他一气之下把生产队的队房门给锁起来了,大概还跟人打了一架;还有一个是为我上高中的事情,我是七六年的初中毕业生,如果按照考试成绩录取的话,我是肯定能正常上高中的,但那时上高中也像上大学一样是推荐录取的,既要家庭成份好,还要家里穷,没出过高中生(越穷越光荣吧)。大队里主持推荐录取的人说我家家庭成份是中农,而且已经有高中生了(指我二哥),就应该把机会让给别人,所以就不准备让我读高中了,而父亲听说之后极为气愤,直接到当时正在开会的现场找人说理,甚至还砸了桌椅,这个事情一直闹到当时公社管文教的陈干事(好像名叫陈绍连)跟前,也没什么结果,最后还是二哥通过关系请当时北中教务处的胡玉清主任帮忙,才同意让我读高中,这时开学已有一个多月了。所以如果不是父亲这一闹和二哥的“走后门”,我还能不能继续读书或许还真是个问题!父亲平时也有一些臭脾气,在嫂子和我爱人中宝妯娌们看来,我们兄弟身上也多少有一点遗传。

那时农村里的人只能靠种田养家,为了养活我们七个子女,父亲母亲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劳。小时候记得父亲冬天农闲时节经常跟人撑船(还不是机帆船)出去挑粪(因为那时还很少用化肥,主要靠的是粪肥。经常一起出去的好像有我爷爷辈的吴荣山和哥哥辈的吴德应等人,而据我老舅回忆,最早的时候我父亲是跟我大舅去挑粪的),路程近的大概是大丰、东台,远的好像到过海安、南通(那时都被称为“海里”)或者更远的一些地方。每次出去大概都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而对父亲最热切最实惠的期盼就是他回来时会带不少“草炉饼”(长长的,里面会有葱味,上面刷着一层糖水,有时还会带点芝麻),现在看来没什么,而四十多年前能偶尔吃到那种饼已经是一种美食了。因为平时家里最多会在逢年过节时做点米饭饼,也会在农忙季节在早饭粥锅里做点疙瘩,很少会上街买这种饼(那时要上街主要靠步行,农村里还没有自行车),再说当时的尚庄和北蒋街上也未必有这种样子的饼。

父亲有不少的才艺(手艺),他会拉二胡(三叔良臣在世的时候,有时会看到他们老兄弟俩偶尔会一起拉一段淮剧,二哥忠杰也会拉二胡,应该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会刻章(为村上很多人刻过,更别说我们家里人了,甚至还为我儿子梦磊刻过章),会刻喜纸(“福禄寿喜财”、“社会主义好”等是常用的吉祥用语,周围环绕有各种花纹,所以我家春节的时候一般不需要上街买),会写春联和牌匾(印象中庄上除了龙成大爷外为人写春联的并不多,父亲的这一手艺后来由三哥忠元传承了下来。我老舅说,父亲写的“百寿图”被北蒋不少亲戚家当作中堂画装裱张贴悬挂。父亲在给外婆九十大寿贺寿的牌匾上写的“大德其寿”四字我印象很深,感到特别有点书法的样子。我们兄弟四人写字都还不错,应该也受到了父亲的影响),会扎牌亭(从用芦柴做框架到糊彩纸,再到为这种烧给先人的房屋里面添置家具,写对联等一应俱全),会画“五界菩萨”和“钟馗斩妖像”(用毛笔蘸墨,墨色较浅的地方往往是仙云缭绕的“仙境”,他画过菩萨像后嘴唇上常留下不少墨迹,因为他常用嘴舔毛笔尖),他还会为得了腮腺炎的小孩消肿(方法也仅仅是在家里的大门旁的墙上用毛笔写了不少带圆圈的“消”字,还念一些“咒语”,好像还真有点效果,不知是真是假),还会做买卖的中介人(在农村好像叫“开行的”,就是为到村上收购粮食的外地人介绍生意,然后拿一点费用)。他年纪大了做不动农活以后还经常跟一些老人打麻将或纸牌。闲暇的时候喜欢听收音机或录音机(记得有一台“红灯牌”收音机质量还不错,我买了稍好的收录机后也把一台汪耀元老师在苏州为我买的“春雷牌”收录机给了他,他也有不少淮剧磁带)。

父亲平常对饭菜也不太讲究,但喜欢热乎乎的,别人感觉烫嘴的饭菜对他来说正合适,饭吃完后最好是喝点热汤。母亲去世后很长时间他跟三哥忠元一家生活,后来又住到二哥在雨生的房子里,他一个人用电饭煲和电炉等烧饭烧菜,由于常不记得关电源,烧坏的电饭煲大概不止一只。晚年他自己不大能自理后就轮流在我们兄弟三人(当时三哥已去世)家中生活,有时也会到两个姐姐家去住一段时间,妹妹忠芬成家后大多在外做生意,只记得忠芬40岁生日前后曾经带他到上海青浦区华新镇去过,但他不习惯,没多久就吵着要回来。父亲喜欢吃面条,以前也没有更好的条件,他经常是在面碗里放点自己用筷子压好的蒜泥(当时感到他压蒜泥又快又细),如果再加点荤油那就最好不过了!记得他在我家时有一次要吃脚爪汤,中宝去买了四只,晚上烧了两只,他吃完一只后问还有没有,意思是还想吃,中宝就说“你血压高,最好不要多吃”,但他执意要吃,还说“我晓得的,这个跟血压无关”,中宝就盛给他,他也吃完了,但到第二天早上喊他吃早饭的时候他说不想吃,问他为什么,他说可能脚爪汤吃多了,夜里不舒服!父亲吃粥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用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大概是想让滚烫的粥稍微冷一点,这个习惯无意中被我传承了下来,经常被中宝说“真像你老子”,也被大嫂批评说“不像个老师”!

据我老舅回忆,父亲年轻的时候,特别是在跟卢家做了亲之后,经常到北蒋去学做农活,因为在贾家伙也不怎么会种田,他也很勤快用心,不少农活一学就会,而且做得还不错。与母亲结婚后农闲时候经常去北蒋(因为那里生活条件相对好一点),听说大哥大姐二哥都是在北蒋出生的(记得舅舅舅妈们大多喜欢喊他们的小名“小红”“苏玲”“二红”,老舅还记得,他曾撑船送妈妈和刚出生的大哥回贾家伙)。我们小时候经常看到父亲一年到头,从早忙到晚,夏收夏种,秋收秋种,栽秧割稻,打谷扬场,挑泥挖沟。他虽然个子不高,但做起农活来也有一把力气。

父亲对我们的教育好像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对我们做人做事也没有说过什么名言警句,但在他的同龄人中也可以算是个有点文化的人。父亲大概读过三四年小学(或者是私塾),他后来经常在牌亭上写的对联有的还是蛮深奥的(我爷爷华山先生在这方面有点名气)。好像教育子女的责任是由我母亲承担的,母亲对我们都比较严厉,所以我们小时候都怕母亲。记得三哥忠元小时候比较贪玩,读初中的时候就学会抽烟喝酒了,父母没少打他,但效果不大。初中毕业后,他好像也没做过什么正经事情,后来到砖瓦厂做过几年工,也基本没钱带回来,父母在三哥身上费的精力也算是够多的了,但他并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愿去做人做事,还是有点遗憾的!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跟父亲去义丰老姑奶奶家,大概走了两三个小时才到,晚上就睡在她家堂屋里打的地铺上,因为太疲劳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出了很多红疙瘩,而且痒得受不了,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而过敏或夜里被地铺上的小虫子给咬了!

七九年我和富斌在一中复读时住在学校大礼堂里,有一天父亲去看我,当时我们正在吃中饭,父亲看到我们放下蚊帐(怕被别人看到说我们太寒酸),只是各自吃着一份饭和菜汤,不像有的同学能买荤菜(当时好像叫“甲菜”),汤不够时就倒点开水泡一泡,他回来后经常在家人面前提到这件事,现在想起来也确实感到心酸,但同时体会到吃苦也确实是一种锻炼!

父亲对孙辈的教育影响也很有限,他还有很重的厚此薄彼、重男轻女的旧思想,对孙子孙女的看法有不同,待遇更有差别。比如他对吴迪和小静就明显地不一样,对吴迪基本都很迁就溺爱,尽量满足他用钱方面的要求,而对小静则比较吝啬。梦磊坐在摇篮里的时候也曾经由爷爷照看过一段时间,但常常是宝宝还没睡着,爷爷倒先打呼了!原因应该是他年纪也大了,容易打瞌睡,而且本来对照料小孩就不擅长或没耐心,再加上他整天想着老家或者田里还有什么事要做,所以也算是一种“人在曹营心在汉”了!梦磊两三岁在操场上由我们带着玩,看到爷爷身影的时候经常喊他“老淦臣”,他也只能一笑了之!

父亲上了年纪之后先是胃不舒服,记得二哥和我曾经带他到一院做过胃镜,后来医生也没说有多大问题,只是好像说他脑部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这是不是他后来脑中风的前兆呢?当时也没重视)。年纪更大一些的时候他的眼睛看东西很吃力了,我们也曾经带他到三院眼科请过一个叫孙静的主任给他检查过,结论大概是青光眼和白内障,但说他年纪大了也不宜再做手术了。我们带他到盐城街上配眼镜,记得走到解放北路一家好像名叫“永红”的眼镜店,进去一问,配副眼镜一般要三四百元,他连声说“这是黑店,赚黑钱”,坚决不在那里配眼镜,后来还是在伍佑街上为他配了一副几十元钱的眼镜。过了几年他真的中风了,严重的时候连说话都听不清楚,好在后来情况逐渐地有所好转,但最终还是没能逃出这一病魔,他去世前的那个暑假里,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另一只眼睛只有一点余光。他的左腿比右腿要细很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差,吃饭时要让他斜靠在椅子上,还要有人扶着才能给他喂几口饭,记得让他躺下的时候听到他嘴里模糊地咕哝着什么,好像说的是“孤单,孤独”之类的话,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在后来的近20年中没有老人陪伴,他内心有这种痛苦也是正常的,可惜我们也没能做什么!(记得当年母亲弥留之际的那天下午,父亲去看望过她之后长叹一声,眼里含着泪水,扛着板锨又去六队农场翻收稻谷了)

父亲能活到80多岁,大概跟他的心态和睡眠好有关系,经常听母亲说,他头搁到枕头马上就能睡着,并且会有鼾声。这一点大哥忠斌有点像父亲,而我们其他几个睡眠都不太好,大概是像母亲吧!

父亲去世显得很突然,听说是大嫂在喂他吃早饭时他只吃了几小勺就喂不进去了,很快就感到他不行了。虽说让我们很悲痛,但于他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我们的母亲名叫卢俊英,年农历五月十五日出生,年农历八月初三日去世,享年63岁。母亲是北蒋庄人,外祖父母共生了六个孩子,四男二女,我母亲上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有三个弟弟,我大姨二十几岁未出嫁时就因肺结核之类的病去世了,所以母亲在娘家还是很受宠的,在我们小时候的印象中,北蒋庄很多人最初叫我妈“二姑”,到后来都叫她“二姑奶奶”了。因我父亲与朝兵的父亲春熙兄弟们是表亲关系,所以年轻时常去北蒋玩,后来不知什么人就做媒把我母亲介绍给父亲了。母亲娘家因为田多,劳力多,所以生活条件比我父亲这边要好很多(据我老舅回忆,我外公称我爷爷是“穷秀才”)。母亲年轻时候就非常诚实勤快,爱整洁,农活再忙,起早带晚也要把家里打扫一下,收拾干净(我们兄弟姐妹七人都喜欢整洁,毫无疑问更多地受到母亲的影响。印象中她把布鞋的鞋底边沿都刷毛了,人家说她衣服不是穿旧的,而是洗旧的)。她对外公外婆非常孝顺(外公二三十岁就得了青光眼,视力逐渐减退,到五六十岁时就一点也看不见了,出门走路都要别人搀扶。尽管这样,他还是一生勤劳本分,家里再困难,能帮到别人的还是照样帮忙,白天推磨、罱泥,晚上舂碓、编草鞋,夏天和冬天的草鞋还做得不一样,天冷了还下河捞鱼摸虾,他总坚信能用自己的双手改善生活,但外公60多岁就因病去世了。我外婆裹着一双小脚,虽然行动不便,但平时照样做家务,农忙时照样去割稻打场。我还记得外婆夏天时躺在大舅家西边养牛的屋子里的床上,手摇芭蕉扇,怡然自得地纳凉消暑,尽管里面牛粪的气味很难闻,但她好像早已习以为常。她心地善良,性格乐观,活到了90多岁),对哥哥弟弟都很关照,所以舅舅们对我母亲都非常敬重(听老舅说,二舅年轻时曾经喜欢赌博,常把家里的粮食拿去变卖作赌资,为此外公和大舅都曾打过二舅,甚至不给他零花钱,只有我母亲暗中用省下的钱接济二舅。母亲去世时,我二舅冒着一天的大雨,从镇江回盐城,下了汽车后从尚庄步行到我家,路上因为太滑,还曾摔过跤,到母亲遗体前放声大哭,一声一声地哭喊着“二姐,二姐”,雨水和泪水早已混到了一起!老舅自己小时候一有空闲最喜欢朝贾家伙跑,甚至放学后还能找借口溜到我家玩一会儿再回北蒋<比如说把外公刚罱到的鱼虾送点来>,有时就睡在我家,因为母亲对他最疼爱最呵护,给他烧好吃的,做鞋子衣服给他穿<老舅说以前都穿草鞋,是我妈给他做了第一双布鞋>,他说一生中有这样的好姐姐感到真很荣幸!而我老舅对我妈也非常好,记得妈妈因为生忠芬时落下了偏头疼的毛病,老舅经常从四川寄中药天麻或天麻丸给我妈,还经常写信来叙谈家常,问寒问暖<开头总是“二姐、二姐夫,你们好”,结尾总是“弟弟、弟媳:俊贵、福英”>,我妈去世时老舅因为人在四川,路程太远没法回家,但他说接到电报时哭了很长时间,回忆我妈一生的点点滴滴,真是姐弟情深!我大舅和三舅家一有什么事,就带信让我父母亲去帮他们拿主意或者作调解,甚至是晚上打着手电筒风里来雨里去)。

我印象中家里最早的房子在德奎家的房子后面西北角,与三叔的房子是连在一起的(还记得爷爷去世后遗体就是停放在三叔家的,三妈生忠纯的时候是一个女医生接生的,她先用木质的听筒听一听,然后到堂屋里说“快了,快了”),后来因为新开河道,所以就搬到墩子下面原先做戏台的地方(隐约记得,在这个戏台上,侍元江的妈妈等人年轻时曾演过“打莲湘”等),据说为我家建那个房子,我大舅有几天几夜没睡觉,挖土块、做土坯、挑砖头,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我妈自从嫁到贾家伙后,就全力支撑起了这个家。上有不会操持家务做农活的公公,下有未成家的小叔小姑。听说过年时无论多忙,我妈总要为每个人做一双新鞋子,二叔穿上第一双布鞋也是在我妈成了他嫂子之后,他舍不得穿,晚上还把新鞋子放在被窝里。据说三叔给我妈起了个绰号,叫“花不如”,大概是说我妈年轻时很漂亮,而我的理解是,妈妈因为面慈心善性格好,对他们都非常关心(“长嫂如母”吧),而使他们感到我妈人美心更美!

随着我们兄弟姐妹七人的陆续出生,父母在我们身上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大哥年轻时在杭州当兵,妈妈成天想他,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后来在我6岁的时候由妈妈带着去看望大哥,记忆中好像还跟了轮船,在大哥的部队营房走走感觉到处都很新鲜,听大哥说跟他一个连队的战友蔡永祥为保护钱塘江过桥列车安全而壮烈牺牲了(记忆中好像还看过有关学习蔡永祥的小册子,象《毛主席语录》那样的小本子,也没有封面),妈妈、大哥和我(手拿玩具冲锋枪)在杭州还拍过一张照片,印象非常深。大哥退伍后读过师范(他会画画、懂音乐和写美术字的本领就应该是那时学到的,家里老房子里曾经贴着他画的两幅画,有一幅好像是画着穿着棉军服的解放军战士在雪地冲锋陷阵的场面),后来做了教师,还跟南蒋会唱戏的大嫂高粉翠做了亲,成家后不久就分家另过了,后来有了爱民,但爱民到了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得了肺炎,高烧不退,妈妈和大哥轮流驮着他去北蒋卫生院,但因为太迟了,最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记得大姐夫刚与我家做亲,每次到我家来,我妈都会用清汤荷包蛋(俗称“蛋滗茶”)招待他,一般总是由我烧火,等烧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妈总会说“小阳,妈妈教你做什么事的呢?”,而我总是会回答说“我晓得的”,其实这是妈妈事先跟我说好的,因为那时鸡蛋也不是随便就能吃到的,所以妈妈的意思是让我出去玩,给姐夫单独吃蛋滗茶。大姐嫁到江窑后,我还记得随妈妈和不少人跟船到大姐夫家“瞧朝”,小时候也最喜欢到大姐家去,因为她家有很多铜板,我每次去,大姐都会拿几个铜板给我,这让我回来后能在小伙伴中间炫耀!我们兄弟姐妹中唯独大姐没读过书,不识字,听说是因为她应该上学的时候父母亲整天在赶工分,弟弟妹妹们还很小,需人照料,所以就没让她上学,这永远成为我们对大姐感到愧疚的地方!有人说大姐最像妈妈,因为她最能吃苦耐劳,对待兄弟妹妹们都很好,而且还像妈妈那样会烧菜!

二哥在我们兄弟姐妹中个头最高,像我几个舅舅,走起路来特别像老舅。记得妈妈经常说起一件趣事,大概是二哥读高中的时候,还四妈(德培的妈妈)曾经问我妈“忠杰平时吃什么?为什么能长这么高?”我妈说“我家每天在锅里留碗饭,等他放学回来吃”,还四妈恍然大悟说“难怪嘛,我家德培放学回来什么吃的都没有,就直接去做农活了”。二嫂留英年轻的时候因为肝胆管结石曾经先后在盐城、镇江、上海动过几次手术,那时爱勇还小,很长时间就由奶奶照料(写到这里,我还想起来,医院出生的,那时我在师专读书,大概是放假期间,我那天住在表哥富宏家,妈医院“踏生”)。

说起二姐二姐夫,他们算是亲上加亲,因为二姐夫的妈妈就是我的嫡姑姑,那时候表兄妹结婚在农村还很普遍,主要原因是人们的交往范围有限,所以相对来说对亲戚家的情况比较了解(方言所谓的“根老基实”),所以如果正好表兄妹年龄差不多也就可能被撮合到一起组成新的家庭,二姐二姐夫就属于这种情况。二姐心灵手巧,能说会道,年轻时唱过戏,结婚后,最初跟万伯的妈妈学做缝纫,后来还养过蚕,但好像有一段时间与二姐夫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妈妈没少去劝解,往往是各打五十板,后来曾亚曾芬相继出生,情况才慢慢有所好转(我还记得曾亚“满月”后回雨生坐在摇篮里的情景,早上一起身我二姐夫就跑去“惯宝宝”了)。

三哥小时候最让父母亲操心了,他玩心重,有点不务正业,父母经常会为此生气,还打骂过他(记得三哥大概读初中时,在家里的小厨房土灶旁,已做了教师的大哥曾买过笔记本和钢笔送给他,读小学的我也得到过一份。二哥曾为三哥写过一副对联,好像是“年将弱冠非童子,学不成名岂丈夫”,贴在他睡觉的床旁窗子边)。虽说如此,但他心地善良,头脑聪明,学什么东西也快(象棋、扑克、麻将一学就会,他曾经不无自夸地说过,他在北蒋砖瓦厂上班期间跟人打麻将,成了一把牌,叫“风风和”,赢了不少钱,当时有个在旁边的看客说过“忠元啊,你成这一把牌赢的钱够我打一辈子麻将了”),印象中他骑自行车很稳,我在时杨中学复读期间,他经常送我去学校,有时还带大米、炒面等东西。

我自己从上学开始,一直得到妈妈的夸奖,因为几乎每学期都能拿张奖状回来,那时候毕竟是小孩子,老师或父母夸得多,自己学得就更带劲(那时的老师中印象最深的是我伯伯辈的龙成大爷,他说我写毛笔字不错,“一捺就像侍铁匠打的刀一样”)。妈妈还会夸我在土灶上烧火有耐心,特别是做米饭饼的时候,烧的火不大不小。家里兄弟姐妹多,年龄相差也不大,就靠父母亲种田毕竟有点入不敷出,我上学的时候三哥和妹妹也在上学,所以家里用钱就很紧张,但尽管这样,父母还是尽力想方设法让我们读书。记得有时候我跟妈妈要钱,她总是掏出包钱的手帕,把大部分都给了我,而当我问家里用钱怎么办的时候,她总是说再想办法!有时放寒暑假,我也想减轻家里的负担,会去找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做,比如寒假里拾棉花、拣棉花,暑假里放渣、薅草、捉虫、放场等等,记得有一次掰蘑菇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不想掰了,发誓说要回家复习考大学!

妈妈在生忠芬时落下了偏头疼的毛病,据说是因为生她时正是大热天(农历六月十七),妈妈坐月子时家里正大忙,经常要做家务事,比如烧饭、喂猪,有时还要到田里做农活。妈妈头疼起来的时候常说“像是锥子在挖的样子”,非常痛苦,她有时用包头布用力扎紧头部,说“好过一点”,有时也吃一点老舅寄回来的天麻丸,稍微缓解一下。而妈妈去世的那一年,忠芬刚刚高中毕业。二姐和忠芬有一点很像妈妈,就是模仿别人讲话,语音、语调和神态都学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还有一点我们大多很像妈妈,就是脚型,除了大拇趾之外,其它几个脚趾都有点像变形的一样紧紧贴在相邻的脚趾上,我儿子梦磊也是这样,真有点神奇!

二哥回忆说,父亲在盐场的那几年,妈妈一个人在家,白天要到生产队挣工分,晚上要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有时打夜工回来没油灯更没电筒,只能到床铺上靠摸头以确定孩子们是否全回家了,可以想见当时妈妈是多么地不容易!

妈妈平时很健谈,喜欢说笑,所以她在哪里,哪里就会有人群,有笑声,记得小时候,即使在冬天下雪的时候,我家里都会有好多人来玩(“主雅客来勤”吧),除了我二叔三叔外,贾时中(贾小四子)、贾建秋(贾小五子)等人几乎每天必到(印象中贾小四子家那时在三队的队房西边好远,离我家大概有二里路左右),有事没事总要玩上个把小时才回家休息。

我妈被村里人认为多子多福,所以结婚办喜事有新媳妇上门或有姑娘出嫁总会请我妈去做“搀新奶奶”,她还会为新娘“绞脸”,就是用不同手指上缠绕的棉线通过搓拽等不同的动作把新娘脸上长的绒毛给绞掉(应该相当于男子理发时的“刮脸”)。

我们小时候也算是有口福的,因为妈妈烧得一手好菜,即使现在也吃过不少大饭店的菜,但总感到妈妈烧的菜最好吃。记得忠芬、江金读高中的时候跟我在尚中食堂吃饭,有时感到食堂的饭菜烧来烧去全是一个味道,不想吃,我总会说“如果有我妈烧的鱼的话,这碗饭马上就会吃掉了!”妈妈烧菜远近有名,别人家有什么红白喜事,经常请我妈去烧菜。当时公社有好几个干部在我们村蹲点,也由我妈给他们做饭菜。记得妈妈还到黄垛庄烧过饭,因为那时黄垛庄西北角红九河东要建一个水闸,有不少工人在施工,也请我妈去烧饭。还记得那时每个大队有文艺宣传队,我二哥、二姐和三哥都是积极分子,跳忠字舞,唱现代革命京剧《红灯记》和淮剧等,晚上演出后常常就在我家吃夜餐,有时我们知道要吃夜餐了,睡在被窝里也不安稳,总要弄出点响声以引起妈妈的注意,也想让她喊我们起来吃点好吃的!

后来妈妈不幸得了肺癌,估计也跟她长期烧菜吸进了太多的油烟有关系(那时还没有抽油烟机),从检查出癌症到去世,只有短短的五十几天。那段时间,正好放暑假,我陪妈妈在镇江一院(医院)治疗,她那时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有一次她说想吃点西瓜,我就到街上买来用调羹喂她吃,但也只吃了几口就又不想吃了。记得有一位姓李的女医生曾经说我妈的身体“耐受性比较差”(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耐受性”这个词),很快妈妈的身体就支撑不下去了,她自己一再要求回家,二舅也知道无力回天,就同意让妈妈回来,妈妈乘车到尚庄下车后,好像是大姐夫用船接回家的,回家后时间不长她就去世了。(中宝回忆说,即使到了病情危重,需要吸氧,说话都困难的时候,妈妈还是坚持每天刷牙涮口的习惯,解手的时候示意不要中宝帮忙,大概是因为当时中宝还没过门)

摘录《解放军报》社某主任编辑写给母亲的一段祭文来纪念我们同样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母亲只是一个平凡的质朴的农村妇女,却是我们情感世界的玉皇大帝。

好日子开始了,妈妈却走了,这就是我苦命的妈妈。

妈妈给孩子再多,总感到还有很多亏欠,孩子们给妈妈很少,都说是孝心一片。

妈妈在时,不觉得“儿子”是一种称号和荣耀,妈妈没了,才知道这辈子儿子已经做完了,下辈子做儿子的福分还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再轮到。

慈母万滴血,生我一条命,还送千行泪,陪我一路行,爱恨百般浓,都是一样情,即便十分孝,难报一世恩,……一声长叹,叹不尽人间母子情。

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父母在世时我们虽然生活得并不富裕,但在农村里也算是过得去的家庭。他们含辛茹苦,言传身教,不仅使我们兄弟姐妹七人都能健康成长(据说三哥因为顽皮,戴了已有癞疮的吴德汉的帽子才使头皮出了问题),而且都能自食其力,还能为社会作点贡献。后来大哥做了小学教师以至校长,大嫂能说会道,二哥做了村里以至镇里的干部,二嫂还是“国家户口”(当时是非常吃香的),三哥虽然没能发挥他的一技之长做成什么大事,但也能安分守己(他因为长期吸烟而得了肺癌,英年早逝,确实令人叹息),我自己当时虽然也只是考上了大专,但还算是七七年恢复高考制度后村里考上的第一个大专生,记得我考上后,父亲还特地请公社放映队到庄上放过电影,两个姐姐和妹妹家也都是和睦之家。父母如果能活到现在,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感到深深的愧疚,父母特别是母亲在世时没能享受到人生的福分就离我们而去,而当我们有条件想回报他们养育之恩的时候却永远没有了机会,这真是人生的一大悲哀!

现在,我们只有铭记父母的大恩大德,珍惜生命,保持健康,教育好子女,经营好家庭,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能使父母的在天之灵永远得以安息!

父母亲大人永垂不朽!

年12月18日完稿于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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