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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顾接龙小说《守望》点击标题阅读第一集：《杏花雨》（作者：孙燕）第二集：《守望》（作者：张立志）
第三集：《青杏》（作者：杨传勇）
第四集：《杏殇》（作者：王弘）
一
三位老人坐在杏树下闲话家常，满含慈爱的目光却情不自禁追随着两个快乐玩耍的孩子。他们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嬉闹着，不时扬起阵阵银铃般的欢笑。金色的阳光照进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天伦安乐的场景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暖色调油画。看着一家人融融洽洽、和谐美好，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简直比英子曾经做过的美梦都完美，以至她常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而那些曾经煎熬过她小小心灵的纷繁往事，偶尔也会泛上心头。
关于英子的身世，齐静夫妻许多年来一直守口如瓶，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对于英子来说，其实早在二十几年前，便已不再是秘密。
说起来，那应该是英子八九岁时的事了。
那时，英子最好的朋友是王大夫家的小女儿荷菱。两个女孩儿年龄相仿，彼此也特别投缘，相处得比同胞姐妹还亲。每到假期，荷菱必定会来英子家住上一段时间。当然，有时英子也会去荷菱家小住，但相较之下，还是荷菱来的次数更多，住的时间也更长些。因为在英子家，不仅可以随时去美丽的麻大湖畔畅游、嬉戏，还可以去孟奶奶家，听各种有趣的故事。
孟奶奶无儿无女，一个人住在大槐树附近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里。房子只在南墙上开了一扇极小的窗，常年照不进多少阳光，昏暗、潮湿，什么时候走进去都有一种冷森森的阴沉感。所以大多数时候，孟奶奶更喜欢坐在大槐树下，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边守着一束束蒲草，编蒲团，拧蔢（蒲鞋，当地称蒲窝，蒲窝连读音为蔢）。孟奶奶很少说话，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的房子一样古老、破旧而阴沉。村里的许多孩子都放肆地喊她“老孤婆”，而她也特别不待见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他们稍微靠近些，她便瞪起眼睛，像驱赶鸡鸭一样将他们轰走。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常常会趁她不注意，从后面冷不丁地跑过来，故意将她理得整整齐齐的蒲草抽乱，甚至撒得到处都是，从而招致她铺天盖地的诅咒、恶骂。
二起初的时候，英子和荷菱都非常害怕孟奶奶，路过她身边时，不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她，就是一溜小跑飞快地通过，仿佛那是极其危险的“雷区”。但后来她们却发现，孟奶奶偶尔看到她们时，目光竟会变得特别柔和，那核桃皮般的脸上，好像还有隐隐的笑意。
那一天，英子和荷菱从麻大湖畔玩耍归来，每人手里擎了几枝新荷，一边走，一边不时放到鼻端，深深嗅闻一番。
“荷花又开了啊？香吗？拿来我闻闻。”她们两个轻手轻脚地刚刚走近大槐树，孟奶奶好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没有回头便突然开口说道。
英子和荷菱彼此惊讶地对望一眼，终于还是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了。英子抽了一枝荷花递过去，孟奶奶并没有接，只是凑过去稍显夸张地深吸了下鼻子，便一个劲地只是瞅她，半天才幽幽地说：“小英子都长这么大了，小模样真是乖巧，这招人疼的样子，多像我的荷花哟！你爹娘哟，还真是有福气呢！”她一边感叹着，一边拿了两个刚编好的小蒲团摆在面前说：“跑累了吧？在奶奶这坐会儿！”看着同素日大相径庭的孟奶奶，英子和荷菱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但却像中了魔法一样，非常顺从地坐下了。
谁知这一坐，便成了乐此不疲的习惯。因为她们慢慢发现，孟奶奶其实一点都不可怕，而且，她还会讲故事。
她们喜欢听她讲故事。
孟奶奶的故事很多都是真实的，是她的亲身经历，比如她的女儿荷花。她常常会滔滔不绝地讲起关于荷花的许多事情，她的聪明、她的漂亮、她的能干、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伶牙俐齿……不过都是多年以前的，因为荷花十岁的时候，被一场疾病夺去了性命。孟奶奶说起荷花的时候，眼睛总是看着英子，脸上时悲时喜，目光却充满母性的慈柔。当然，孟奶奶讲得最多的，还是一些民间传说、趣闻轶事，还有许多鬼狐仙怪的“瞎话”，那才是真正引人入胜的呢！
三有一次，孟奶奶讲了一个“后娘”的故事。故事里的后娘非常狠毒，她用尽各种手段，极尽能事地折磨着可怜的继子，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地总想将他除掉。英子和荷菱纯稚而善良的心灵被深深震颤了，她们为那个失去亲生母亲庇护的孩子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奶奶，后娘真的都那么坏吗？”英子抹着眼泪问。
“傻孩子，奶奶倒把你们给惹哭了，真是罪过。这是讲故事呢，后娘好的也很多哦，就像英子的娘，不一样把英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宝贝得很嘛……”
“嗯，齐阿姨和坤叔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荷菱也把头点得鸡啄米一样，由衷地说。
“可是，我的娘是亲娘呀……难道……不是？”英子突然不敢确定了，她把狐疑的目光投向孟奶奶。
“啊……英子当然是亲娘啦，谁说不是啊？咳咳，你们一定饿了吧？奶奶给你们拿点心去。”孟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慌忙起身，挪着小脚回屋去了。
“我娘……不是亲的？”方寸顿乱的英子又把惶茫的目光投向了荷菱。荷菱咬着嘴唇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去问娘！”英子一跺脚，飞奔而去。
“英子……”荷菱急忙追了上去。
孟奶奶端着点心出来的时候，两个女孩儿已经没影了。她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死老太婆，这臭嘴咋没把门呢？惹出事来可咋收场噢！”
快到家的时候，英子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她突然感到无比的害怕。她不知道从娘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后，该怎么办？她会失去爹娘的疼爱吗？她会不得不离开这个如此温暖的家吗？她觉得头痛欲裂，不敢继续想下去。六神无主的小人儿委屈又绝望地蹲在地上，无助地啜泣着。终于赶上来的荷菱也只能手足失措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
“我真的不是亲娘吗？荷菱，你一定知道，是吧？到底怎么回事啊？告诉我吧，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荷菱，求你了！”英子突然摇晃着荷菱的胳膊，抽泣着哀恳。
“有一次，我妈好像跟我爸这样说过，被我偷偷听到了。可是，我想问个明白的时候，妈妈却狠狠地将我臭骂了一顿，警告我不许出去胡说，更不能告诉你。还说如果被你知道了，她绝不会轻饶我。英子，齐阿姨和坤叔对你多好啊！比我爸我妈对我好多了。你不知道我们几个，可羡慕你呢。你就不要问了，好吗？”
“嗯！”沉默良久，英子终于木然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荷菱被她爸爸接回家去，准备开学了。英子好像丢了魂一样，整天都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齐静以为她生病了，摸摸头，体温正常，也没有这儿痛、那儿痒的。她想，英子也许是舍不得荷菱，小孩子嘛，过几天就好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四开学的第一天，英子背着书包去上学，放学很久了却还没有回来。问老师，老师说她下午根本就没有去。齐静急疯了，到处打问不着，竟一头扎进了芦苇荡。她知道英子经常去那儿。英子说那儿有好多鸟儿，不仅长得漂亮，叫得也很好听，啾啾喳喳，好像开演唱会一样，你唱罢，我登场，非常热闹有趣。芦苇荡里岔路很多，她担心英子是迷路，走不出来了。
齐静猜得没错，英子果然去了芦苇荡。
上课的时候，老师偶尔讲到，麻大湖里有一种布谷鸟儿，生下蛋后便把它丢给别的鸟儿孵化、养育，自己从不尽母亲之责。英子听来只觉刺心，一心想去看看，那种可恨的鸟儿到底什么样子，又是怎么抛舍骨肉的。她在芦苇荡里游荡了很久，后来实在累了，想坐下休息一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隐隐约约的，英子好像听到了娘带着哭音的呼唤。她急忙大声答应着，迎着声音跑了过去。看到英子安然无恙，齐静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看着齐静跑得蓬头散发，脸上、胳膊上都是苇叶划出的伤痕，英子忍不住扑在她身上哭喊着：“娘，娘，英子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你是英子最好的娘呀！英子再也不惹你伤心、不让你着急了，你快醒过来呀，娘！”齐静悠悠醒转后，也抱着英子哭了：“傻丫头，你一个人到这里面乱跑啥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要了娘的命啊！”
从此以后，英子认定了自己的亲娘就像一只不负责任的布谷鸟一样，把自己生下来便狠心丢掉了。这样的女人，她根本不配做母亲，英子对她，也只有鄙视和痛恨。她甚至想，就是亲娘跑回来认她，她也绝不会再理她，她有一个娘，就足够了。所以，她从此将那个秘密锁在了自己小小的心里，装作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像从前一样承欢父母膝下，并安心享受着他们的疼爱、呵护。
孟奶奶那儿，英子却再也不肯去了。实在绕不开的时候，也只是低着头匆匆地走过去。孟奶奶也不敢再叫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又是内疚，又是心疼。
又过了两年，孟奶奶日益衰弱，被送进了镇上的养老院。从此，英子再也没有见过她。
五那天，齐静老两口终于将英子的身世原原本本讲出来，并支持她去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英子对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善良仁厚、明义理又识大体的养父母，更多了一层敬重和感恩。而她也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的亲娘当初放弃自己，实在是情非得已。她不仅瞬间原谅了杏儿，那种血脉贯通的骨肉浓情更随之喷薄而出。所以，她才循着杏儿的人生轨迹不辞劳苦地奔波各地，一门心思要将苦命的亲娘找回来。却不知道，亲娘竟然就在身边，而且一直以另一种方式，默默守护着自己。想来自己是何其幸运啊！拥有两位如此伟大又无私的母亲，比别人享受到了更多、更深沉的爱。
因为知道杏是未婚生下了自己，所以英子一直没有去打问过关于自己亲生父亲的任何消息，她怕触痛杏儿的心伤。但是有一天晚上，母女两个拥被夜聊时，杏儿却主动地提起了那个人。在杏儿的描述中，那是一个文质彬彬、才华横溢的知识分子，会拉京胡，爱读书，还写得一手好字。虽然他比杏儿大了十几岁，而且那段短暂的、飞蛾扑火般的爱情可以说是毁灭了杏儿的一生，但可以看得出，爱上那个人，杏儿从来都不曾后悔过。也是在那一晚，英子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妹妹。对于生死未卜的亲生父亲，英子已不再抱任何幻想。即使他还活着，也该有了属于自己的安定人生，或许彼此不相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雁儿的走失，却是母亲心中最大的遗憾和伤痛，自己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把妹妹找回来。
杏儿的回归让英子坚信，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奇迹的。只要用心，只要有爱，一切皆有可能。
风和日丽，杏花纷纷吐蕊。英子仰头看着枝头那些娇嫩的粉色花蕾，心情像这春天的阳光一样，暖煦而明媚，又像这满树的花儿一样，烂漫而芬芳。
——未完待续下集预告接龙小说《守望》第六集《杏之恋》（作者：杨玉美）已完成创作，近期发布，敬请期待。作者：林梢客，山东惠民人。作品见诸文学网站，目前已发布散文随笔20余篇，中短篇小说百余篇。其中，中篇小说《人生如戏》入选年《齐鲁文学作品年展》小说卷（下篇），散文《吕剧记忆》入选年《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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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立娟校对：左丽宁时佃书王世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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