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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教室内很静，只听见指针在钟盘上走动的声音。空气凝固得拧不出一滴水来。三十多名学生埋头伏案，黑色中性笔头与答题纸面紧凑摩擦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中挤满了各种颜色的伞，伞柄处是一双双略微粗糙的手。那是门外的家长在等待考场中的孩子。这是武汉解封后七月的高考，比往年推迟了整整一个月。如果没有疫情，这群少男少女也许早已身在山水，云游四方；不会在电脑屏幕前度过将近一半的高三时光；更不会因为这场关键考试毫无着落的时间而悬心数月。靠近门那条座位的第一个女生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皱眉瞥向正中央的挂钟。她叫黎思雯，此时正在和剩余的三道地理主观题挣扎较劲。有几次她紧闭双目，笔头迟疑地在纸上点了点，又费力地写了一两个字，再停下，额头上直冒汗。还有二十分钟。“叮——”11:30。文综高考结束。最后两块答题框里尚不到一行的字迹被铃声草草打断。留下的空白相较仅有的细细一条黑字，大得不成比例。这就是结束，三年的全部。两行清泪从黎思雯的眼眸滑下，她只模糊觉得，枕头湿了。铃响那刻的委屈又袭来，难以置信的事实刺她，蹂躏她，揪得她的心直抽搐。三年，她坚持不懈努力三年的结果，就是读个二本。黎思雯倒抽一口气，无力地瘫在床上。怎么办？前方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把脸埋在枕头里，任眼泪簌簌地往下淌，任眼睛涩得酸疼，发红发肿，她多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她怎么敢想象以后会面临什么？——在她的脑海里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可惜命运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改变，任凭手怎样去抓，始终隔着一条时间的界河，无法逾越。复读吗？他们是最后一届文理分科制度的考生，复读已经没有可能，她也没有勇气。眼泪干了，尽了。黎思雯从床上慢慢坐起，窗台上的麻雀受了惊，抖下翅，渐渐缩小，最后融化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中。玻璃外的景色还是同去年一样，只是那时的她未曾料到，一年后的自己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发呆有时能让人平静，一种默然接受事实的麻木，麻木中酝酿着尚未成形的思考。日历翻了篇，开学将近。黎思雯和另外两个同学约在汉街的川味火锅店聚餐，算是临行告别。汉街是一条欧式风格的商业步行街，灰砖铺成略带凹痕的小道，仿出年轮留下的印迹，两旁是各种品牌鳞次栉比的精品店和餐饮店，外墙采用统一规格的石砖垒成，却又细看不同：有的门庭用红砖，散发古典气息；有的则用灰色或者褐色的料，凝结出深沉而冷酷的流行感。一般的奶茶店面则不需讲究整体风格，一家干干净净的小店、开个窗口，门前自然就会排起长长的队。每过一段路，就会逢上黑色为底的天花板，垂着橙黄色的密密明灯，未到夜晚，却也似繁星缀满的星空。这里是年轻人最爱聚集的打卡地；是周末假期学生党和小情侣消磨时光的好去处。解封五个月，汉街早已恢复疫情前游人如织的热闹。黎思雯走在石板路上，踹踹不安。暑假里她已决定，要通过考研来实现梦想，但她于未知的前路有种隐隐的担忧。大学会是什么样？人，环境，氛围，资源……平凡普通的一切会荡涤掉心中的斗志吗？高等学府里触不可及的厚蕴与俊杰、智慧结晶的荟聚、时代最敏感的脉动……这，会使她与出类拔萃的莘莘学子如隔鸿沟吗？四年后的自己会是昂扬还是妥协？优秀还是平庸？她无从知晓，只能考研一试。大四考研，一般大三开始准备，大一大二打基础。但是她的大学四年就只是学习？她总觉得应该还有点别的什么，却又没具体的主意。黎思雯思索着，不觉间已来到火锅店门口。乌漆的仿木招牌上镌刻着一行烫金行楷：川味火锅。牌坊上部向外倾斜，下部紧靠墙壁，整块与外墙形成一个夹角。门庭两侧各立一根红色大柱，后面是码得齐齐整整的青石砖外墙，比起别家店更显出一股中国风。刚进门便见一个戴圆框眼镜、留空气刘海的女生朝她挥手。这是她的高中同学叶杏晨，他们班的尖子生，后天就要登上驶往南宁的高铁。而这段旅程的起点就是广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未等思雯坐下，两人就寒暄起来。尽管暑假没有作业，但毕业后大都也是各忙各的，有一个月没见。从去青海旅游跳篝火舞聊到高中打暖手心的戒尺，时间眨眼过去半个钟头。“罗晓怎么还没来？”“早点出门能要他的命。”杏晨抿嘴一笑。思雯拨通电话。“到哪了？”“你看到哪了。”手机里和头顶上方突然响起的重音吓了黎思雯一跳。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眯起笑眼出现在她们面前。他刚拿到驾照，皮肤晒得黝黑，前后所有头发竖向中央，蒜头鼻上架副眼镜，嘴角总是扬着笑意。三人聚齐，竖起筷子开动。翻滚的火锅热腾腾地冒着白气，昨天还是高中生的他们明天就要各自开始成年人的旅途。叶杏晨给黎思雯夹去一块红糖糍粑，问起罗晓情况。“我准备出国。”剩余两人抬起头。“现在国外疫情还没有控制住，出国不太安全吧。”“去哪个国家？”叶杏晨见罗晓未回答，换话题道。“俄罗斯。俄罗斯跟我们关系比较稳定，留学成本也没有那么高。”罗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吐出一口气。“你做好准备了吗？”“我想与其在国内读双非，不如出去读本科，等回国就业前景可能会好一些。”思雯只觉心头一刺，但还是牵起嘴角点了点头。“你想去哪个大学？”“我爸妈希望我进莫斯科大学。能进莫大当然最好。先去读一年预科，嗯，具体读什么专业到时候再定吧，现在首先要把手续跑完……”“我们班其他人去哪？”刚考完的学生，聊来聊去永远绕不开高考这个话题。三人扳起指头，开始数哪几个同学被录进了和：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都在中南财大;第四名就是叶杏晨。四十多人的班，总共也就四个人过的线，其中一个，三个。“不会吧？那赵澈熙呢？她没有吗？我一直以为她这次会是咱班的状元。”黎思雯抬起眉毛。“谁想到呢？她进了双非。”罗晓回答。问来问去，平时班里课上课下都扑在笔记本和试卷堆里奋笔疾书的同学，竟多半都与重本无缘。散了，黎思雯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路灯经玻璃车窗的折射，分出几道橙黄色的光线，随着公交行进、角度变化而旋转。原来平时努力的多数人结果也并非如意。她深吸一口气，眨眨眼，决定还是先搁置这令她不解的问题。和杏晨一样，后天她也要拖着行李箱去大学报道。开学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躲不开，只有被压在下面沉沉地喘着粗气。刚出成绩那会儿老章对她说的话忽而又溜进她的脑海：“人生是一场马拉松。”她皱皱眉，并不很信。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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